207他的明月挂在那么远的地方,他怎么够也够(2/5)
送我到北地的时候,让我日日都要给你写信。蒙恬的鸽子飞得不稳,十封里只有两封能到元姊手里,后来我就不寄了,全堆在营内,想等着你来北地郡视察的时候给你看。”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早的事,隐约扯出那一段回忆:“……对,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写了?”
“是,日日都写,结果你来北地那次太忙,没时间跟我回营。后来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“后来月氏进犯的时候,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,一把火烧了个干净。”
或许也是因为将两载情长付之一炬的那一幕,底下人才真正明白他早持死志,最后义无反顾地陪着他守到了最后一刻。
六千驻军,半月苦守,最后只活下来十一人。
她也想起了那时的惨烈情境,手稍稍颤了一下,握住他的手腕。
他垂眸:“再开始写是第二次回到北地后的事了。那时候我如此任性,自不敢奢求你谅解半分,却实在是想你……那天我驱马到鸣沙丘下,一轮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头顶,照在身上的月光冷得骨头都疼……我好后悔,阿绮,那时候我真的好想大哭一场……”
他的明月挂在那么远的地方,他怎么够也够不到了。
鸣沙丘,那是他说要带她离开的地方。
她轻轻别开脸,按下喉间的哽意:“嘴上说着后悔,之后还是不回来。”
“是我错了,阿绮,我错了……”他眼里有滚烫的泪光,还强忍着不肯让它流下来,“我分明是自负太过,还托言北地离不开我,你来信问我什么时候带你走,我连余下的字都不敢读完……”
他怎么能这样。
明明向她许过那么多天长地久的诺言,却找了一堆冠冕堂皇忠君而死的理由,来堵住她可能的责备。
他怎么能这样。
回想起见到咸阳报丧使时的绝望,他再也忍不住了,把脸埋在她发间,哭得肩背抖动。男人的眼泪滴到耳朵上,烫得她心绪纷乱,侧身把他抱进怀里:“好啦,别哭了,不是都过去了吗?”
他哭得说不出话,只是埋在她怀里,努力摇了摇头。
上天给了他弥补的机会,可数十年的悔恨在一日日压在心上,积成陈旧的茧疤,永远地待在那里。
他怎么可以那么蛮横地对待她的真心。
他怎么可以一次次地让她失望。
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……
“他们说你战死在维柳伊河南岸,”她声音很轻,“你说你是死在这里的。”
“那是、军报所述,”他抽噎了一下,强行稳住声线,“当日班师之时,大军途径此处。我站在湖畔,突然想到,我说好要带你去更西边,去地中海。可我既没有能带你走,也不能把地中海送给觅觅……我哪里来的颜面回咸阳?”
于是他选择这片澄澈的湖水作为埋身之地,血肉没入淤泥,滋养一方鱼虾。
大秦的战神就这样死得悄无声息,尸骨无存。
胸胁里突然漫出巨大的惆怅,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,推开他坐起来,眼里隐约带泪。
她明白生死于人类的特殊之处,也庆幸自己能有弥补的机会,可她以前到底在做什么,为什么留下了那么多深切的遗憾?
就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君王颜面,一句软话都不肯说?
“我好后悔,阿绮,我好后悔……”他把脸埋在她腰腹里,低低道,“你让我每日给你写信,我写了好多,可是你永远也看不到了……”
他的挚爱,他的君王,死于咸阳宫内,终年五十二岁。
而他苟活数年,悔恨余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