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一(10/11)
我用力推开他,瞪着他说:「马的一醒来就这么欠揍。你知道上次跟我告白的人多倒楣,被人用枪指着脑袋,吓到尿裤子!」扮完鬼脸我就立刻逃出病房,一口气奔到一楼,还没到大厅就听见悠扬的钢琴声。
大厅内聚集了好多人。中央是笑容洋溢的钢琴家正在演奏巴哈的轻快曲子,围绕着钢琴有许多小板凳,坐着许多穿病号服的小朋友。最外圈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群眾。我仔细搜寻着每张脸,不久就找到了她。
───她听到少白醒了会有多开心呢?每次她凝视着沉睡中的他,那双眼睛简直灵魂洞开,那眼神诉说着最纯粹最完美的爱情………她会飞奔吧?
在人群中缓慢移动,逐渐靠近她。她的头侧歪美丽的三十度角,聆听着钢琴曲,是一向略带冷漠的无表情。但和从前不同,打从少白出事到现在她的眉头经常微微蹙着,在淡淡的表情抹上一层淡淡的忧鬱。等一下她的眉头就要松开了。
───珮,少白,你们两个小朋友一定要幸福喔!
要成全他们,我非退场不可。前些日子我已经向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递交留学申请书,丁教授还帮我写了推荐信,甚至亲自打电话给那边的院长大人。虽然我没有参加丁教授主持的科研计画,也没打算留在国内当他的门生,他依然热情的帮助我。看来他并不是那么现实的人,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学阀,而是真心为学生着想的老师,因此我决定以后不要再叫他丁春秋了。
她就在前面三公尺左右。站在人群中,像一群杂草中唯一盛开的鲜花。无论在那之前,还是在那之后,我这辈子从没见过比她更美丽的人。
一点五公尺,她看见我了。
虽然眉头依然微蹙着,他还是送给我一个甜美亲切的微笑。笑吧!待会儿就有得笑了,你这一生都要被笑容填满,别再蹙眉了。
忽然有人挡在我和她之间。这男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夹克、破旧的牛仔裤、一头乱发,全身散发着野兽的气味,与优雅温馨的演奏会场格格不入。
「借过一下,谢谢。」
这人完全没理睬我,竟然往姜珮身边踏出一大步,几乎贴在她的身上。
「喂,先生,可不可以让一让?」
我正要伸手拍他的肩,就看见姜珮睁大了眼睛,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注视这人。
「………小宝?」
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太快,快得让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。
我只记得那人闪身离开时,珮的腹部开了一朵大红花,红得无比颤慄,映衬着淡黄色的裙子格外鲜艳刺眼。
周围的人群尖叫、狂奔、溃散,所有的东西都在崩解中,彷彿不停旋转的万花筒里的荒谬世界,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。唯一没变化的只有呆立的我和倒在地上的她。
所有的不幸不是都过去了吗?坏人都死了,眼泪流尽了,少白也醒了,再也没人会来伤害你了。
良久,我蹲在她面前,紧握她的双手。
「珮………别怕,这里是医院,马上就会有医生来救你………」
她的意识正在迅速远离,眼神空洞地看着我,或者不是看我。
「别睡!小白才醒过来你又要睡了!不可以!不可以啦………」
「他醒了?」
「是啊,他醒了。」
「他在哪?我想见他………」
「珮!不要死………不要…………」
「抱我………少白…………」
「珮………………」
珮………
结束了。